*少年郎系列最后一篇了(如无意外)
*因为设定复杂,建议先点合集看前两篇,第二篇(长枕大被)主攻视角如不喜欢可以不看,但建议都看第一篇。
*说白了就是一堆食魂求而不得的故事。双子才是真爱,食魂们只是意外。文中「少年」即少主。
*本章包含锅包肉、鹄羹、天宫甲型一号(是的你没看错)、蟹酿橙、鼎湖上素、开水白菜、鸡茸金丝笋、灯影牛肉、风生水起、松鼠鳜鱼、太白鸭和绍兴醉鸡、以及三鲜脱骨鱼→少主
*渣文笔预警,ooc预警,8k字预警。
*tag随便打打如有意见(毕竟设定复杂)可私我。
【锅包肉】
锅包肉想,即便是当年自己外交失误,踩了别人言论的陷阱,他也从未如此心慌。
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没让弓箭发抖。那一声“冒牌货”让他有种脱力感。
他感觉到冷,从头到脚的透凉,十指冻得像冰雕,以十分错误的姿势执箭——即便是最蹩脚的初学者也不会这么做——因为他必须保证,自己的箭镞所对的,一脸坦然无畏的,容貌和自己侍奉的空桑现任少主伊桑一模一样的宴仙坛圣子,不能有一点闪失。
空桑食魂知道双子的人不多,他是其中一个。他还记得那天鹄羹小心翼翼地将那孩子递到他怀里,转身进屋抱另一个的场景。那孩子——又软又暖像面团一样,因着心脉受损,6个月大了,啼声不比幼兽大上多少,睁着一双水蓝色的、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,眼神澄澈如同水晶,纯洁又无辜的模样。
锅包肉忽觉自己心里头,有一块地方软了下去,专门藏着这孩子的目光。他不禁想微笑,眼中笑意正如庭院中将绽的腊梅。
可他笑意还未完全舒展开,伊挚便带着一身风雪走进了院中。看了锅包肉怀中的孩子几秒,伊挚向他伸手:“把他……给我吧。”
锅包肉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。
身为空桑的管家,忠诚、严谨、有条理、顾全局——他不可能违抗来自食神大人的要求与命令。
伊挚抱着孩子离开。
锅包肉立在风雪中,只觉心底那柔软的地方,被人狠狠地灌了一大碗冰雪。
【鹄羹】
鹄羹在门外犹豫许久,打算离开时,被屋里桌椅翻倒的声音吓了一跳,立即推开门进去。
房间内倒了两张清心凳,少年伏在地面,挣了两下到底没能爬起来。
鹄羹赶紧过去扶他。这才见他双唇泛白、脊背紧绷的模样。
“我去叫饺子来!”说着鹄羹将他抱上卧榻。
却被扯住了衣襟。
“没事……魂力不稳……心脉的旧疾犯了而已……”少年声音微弱地解释,痩而苍白的手指紧紧扣着鹄羹绣有银色羽翼纹案的白衣。
“小少主……”鹄羹看了眼他几乎疼得痉挛的手——这哪是“没事”呢,“疼的话,可以说、可以哭,怎么样都可以的……”
他怀里的少年却幅度很小地摇头,额上全是冷汗,又脆弱又倔强的样子,看得鹄羹揪心。
鹄羹是除了医生与父母外,第一个抱小少主的。
他知道伊挚的决定,也知道小少主心脉受损的前因后果。也因着那受损的心脉和不公的命运,鹄羹更偏爱小少主一些。
第一次抱着他,鹄羹便将备好的蜜糖在他唇上滴了一点,目光柔软地看着他舔舐那一点甜。
——真想让你在蜂蜜糖罐里长大。
鹄羹低下头,亲吻小少主白白软软的面颊。
他甚至想好了,反抗食神大人的命令也好、受罚也罢,他总要努力地劝上一把,尽他所能去留住这个孩子。
可在他决定不吵醒还在熟睡的伊桑后,回到院中却只看到了锅包肉空荡荡的怀抱。
他当即膝盖一软,摔坐在覆雪的石板小路上。
两个人在风雪之中一动不动,待到肩头都盖了雪,终于看到归来的伊挚跨入院门。
“大人……”鹄羹颤着声音感觉身上的血液随着呼吸间的冷气凉了下去,“他才六个月……他还这么小……”
伊挚一言不发,径直越过他,进了屋内抱起伊桑。尚是婴孩的伊桑被他身上的风雪气一激,大哭起来。
鹄羹跌跌撞撞赶上来时,只听得伊挚脊背发抖、压着喉咙的哭声说:“我只有一个孩子,一个。”
鹄羹倚着门框,面如死灰。他想,一定是那一日太冷了,连他的眼泪都冻住了,他才会哭不出来。
小少主喜欢吃甜食——这一点鹄羹在他初到空桑不过三日便发现了。
因此鹄羹的衣袖中总备好了各式各样的甜食——专为少年而备的。
他搂紧了怀里脱力昏睡过去的小少主,颤着呼吸去吻他的额角。
——给你甜蜂蜜,给你松子糖,给你初春刚打的麦芽,给你深秋酿成的果酱。
——我给你世上所有的甜,你一口苦都不要再尝。
【蟹酿橙】
机器的“思考”是公式的运算和齿轮的咬合。
那么,机器的喜欢和爱呢?
蟹酿橙没有想懂,于是去问老师。
天工甲型一号动了动他短短的小爪子,声音机械地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:“别看着他。”
老师没有给他答案,蟹酿橙依旧困惑。
直到有一天,他看到自己的老师借着桌椅,蹑手蹑脚地蹦上少年午睡的徐徐塌,将毛茸茸的身体窝在他肩颈处,进入待机模式。
蟹酿橙知道,自己的老师永远也不可能给他答案了。
给出答案的是有着水蓝色眼眸的少年:“蟹蟹不是机械。”他的回答简洁、声音笃定。他抬手,指尖落在蟹酿橙眉心:“所以蟹蟹会思考。”指尖离开,又落在胸膛:“会喜欢。”
蟹酿橙的数据乱作一团,胸口那一块少年亲手置入的石头——他的核心,坚定而温暖地运作着。
明白老师所说的话的意思是在遇见伊桑和少年在角落亲吻时。
少年脸颊绯色,眼角带红,与伊桑——他的双生哥哥,离经、叛道、背德。
——“别看着他。”
——因为他永远不会看着你。
——你看看我啊。
蟹酿橙摘下目镜丢在非命上,伸手捧起少年的脸颊,与他额头相抵。他们离得这么近,连呼吸都几乎缠绕在一起。
少年愣住了,镜面一样的眼眸里倒映出蟹酿橙的面容。
——对,就是这样。
——看着我,看着我。
——湖光山色都黯淡,请你……只看着我。
水声乍响,伊桑似乎受不住那杖脊之刑,倒在了溪水中。
“哥哥!”少年挣开蟹酿橙,跳下非命,踏水赶到伊桑身边。
蟹酿橙忽然想起,他曾收拢手指想要困住的、最终还是让他逃脱的彩蝶;他曾精心照料的、却依旧凋零的桂花。
他的掌心空空如也,他的怀抱空空如也。
他的核心温暖如斯,可他的【心】空空如也。
【鼎湖上素】
小少主探索归来,到他的房间拜访。
今日的农活已经完成,少年来的时候鼎湖上素正要打坐修行。
“可是打扰大师了?”少年有些局促。
“没有。”鼎湖上素的神色与声音都淡淡的,“施主请进,可需用茶?”
少年摆手拒绝:“不必了,今日来是有样东西想给大师。”说着他掏出了一串星月菩提。
鼎湖上素接过,菩提子颗颗莹亮润泽,均是上等。
“寻这菩提子耗了些时日,今日方制成,便来叼扰大事了。”
鼎湖上素微垂眼眸,面容平淡:“劳施主费心。感谢施主。”
少年笑了,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。
“在外头就听着声音了,果然是你。”伊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旁。
“哥哥。”少年撂下了先前想说的话,先唤了一声。
“大师。”伊桑向他问好,之后冲少年笑,“已是午时,可要与我一同用膳?”
少年点头,向鼎湖上素道了一声“告辞”便快步走到伊桑身边,面上虽只是浅笑,眼里却是欢喜的神采。
待两人走远,鼎湖上素盘腿跪坐于蒲团上,手指一颗颗拨过菩提子。
他合眼,眉目淡然。
“人生有八苦——生、老、病、死。”
手指顿了一下。
“爱别离。”
他皱眉。不知为何他没有发现自己念错了经文。
“恨长久……”
他的额角渗出了微汗。
“求……不得。”
方才发生的事在他面面前闪现。白鹿一样美好的少年,正是青涩又腼腆的年纪。这般美好的少年,他盼了数日才见得一面,伊桑一句“午膳”就轻而易举地将他带离了自己身边。
轻而易举,只余背影。
菩提子掉落在地面的清脆声响让他猛然回神——星月菩提链断开了。
忽然想起这是少年花了许多心思的,他慌忙去拾。
拾了半数又停下手,颓然地塌了肩膀——
“……放不下。”
【开水白菜】
开水白菜喜欢赤裸双足。
少年第一次见他赤足踏在地板上时,当即担忧地问道:“不凉么?这般对身体不好吧?”
他并未多想,只随口答道:“没关系。”
过了两日,他的房间里就被铺满了绵绵暖暖的碧云端。
根本不用打听,开水白菜就知道,肯定是少年做的。自少年来了空桑,伊桑力排众议,硬是给了少年与他同等的权力,因而铺个碧云端也不算难——当然在那之后,食魂们也渐渐认识到了少年的好,倒是不少人说伊桑做了个正确决定,这是后话了。重点在于,伊桑一门心思都扑在少年上,天天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地给他找好吃好玩的,倒没怎么理其他食魂。
“……这妨碍我感受土地了。”
闻言少年有些慌张地眨眨眼:“我就是觉得……赤脚容易着凉。你若不喜欢,那我撤去?”
开水白菜的目光透过镜片,自上而下扫过少年因为沮丧和遗憾而半垂的眼眸、金丝带围束的腰,一直落到他的金纹白靴上。
“……留着吧。”
可在碧云端留下了之后,这位国文老师莫名的多了个要求:进他屋里的人,必须裸足。
“我听见爱情,我相信爱情。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,如同一阵凄微的风,穿过我失血的静脉。”
听见门边的动静,开水白菜的目光从手中捧着的诗集上移开, 不动声色地描摹少年白净小巧的双足。
少年裸足踏在柔白的碧云端上,脚踝细瘦又脆弱,足背依稀能看见青紫的血管,指甲修剪精细,又美又勾人。
课上了大半,开水白菜放下书,往一旁的金兽里添了些香料:“你先拿那诗集念两篇,自己体会一下吧。”
于是少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:“我以数不清的方式爱你,我的痴心永远为你编织歌之花环。亲爱的,接受我的奉献……”
开水白菜背对他,听着他含着宛若青苹果一样欢喜的声音,不觉地握了拳。
这首诗不是念给他听的,起码少年在念诗时想着的不是他。开水白菜知道。
“……我看见你像永世难忘的北斗……穿越岁月……的、黑暗……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。
开水白菜没有转身。他耐心地等着,像伏击的蛇。
诗集掉落在地面,因着铺了一层碧云端,只发出轻微声响。
少年合着双眼陷入睡眠。
开水白菜慢慢踱步到他身边,跪立在少年身前,捧起一只足,掌心贴着足底,指腹摩挲足跟。
他低下头,吻落在足背。
浮世三千,吾爱有三。
日,月,与卿。
日为朝,月为暮。
卿为朝朝暮暮。
【鸡茸金丝笋】
“仆人!”
明明会好好称呼伊桑为“少主”,对少年的称呼却毫不客气。
“小笋?怎么了?”少年抬眼去看他,执毛笔舔了舔砚中的墨。
鸡茸金丝笋皱眉:“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钢笔?”
少年回应:“这是诗老师布置的古文作业,要求用毛笔完成的。”
金丝小少爷眉头皱得更紧了,怎么看那毛笔怎么不顺眼:“哪有我送你的钢笔好……说好了要教你English的,就今日吧。”
少年应了,说一会儿就过去,顺口问:“小笋今日有空?”
“今日轮班。”一提起厨房的工作,鸡茸金丝笋就有些心情不佳。没日没夜地工作了好几天,可算交了庙会的单子提早轮班。其实他最讨厌厨房了,染得一身烟火气就罢了,身上他引以为豪的衣服也沾了不少油污,看得小少爷厌恶。
“我去换衣服。你……早点过来。”
“English的学习,词汇量很重要,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日常生活进行remember……”
说实在的,少年不懂英语这一件事着实让鸡茸金丝笋有些吃惊——毕竟少年的哥哥伊桑不仅说着一口流利标准的伦敦腔,俄语德语西语等的语言也不在话下。
对此少年的解释是,由于自幼身体不好,并没有去过学校,都是请的私人教师,陆槐方和易牙又是两个传统到不行的家长,学过文学和算数,外语是没有接触过的。
“那本少爷就屈尊教一下你吧。”这是鸡茸金丝笋当时的回应,于是便有了现在。
“For example,”他想了几秒钟,“仆人,就是servant,下次我一叫你仆人,你就可以在脑海里记起servant这个词。”
“那……再教我‘小少爷’这个词吧?下次我用它叫你时就能多记一个单词了。”
Childe,意为贵公子、小少爷。
鸡茸金丝笋在国外生活多年,这一个词难不倒他。
但是他张张嘴,却有另一个词抢先一步,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,从唇齿间蹦了出去——
“Darling.”
“达……零?”少年没有觉察到丝毫不妥,学着大概念了一声。
“是‘darling’。”
“Darling.”
“对,再念一遍。”
“Darling.”
“对,就是这样。”
鸡茸金丝笋不禁微笑。
他的心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,逐渐狰狞成一只咆哮私念的兽。
【灯影牛肉】
见到纱帘掩映里的、卧在他床榻间的灯影牛肉,惊得立即将门反锁。
床榻是西域风格的「千秋梦」,刚到第一批,伊桑便迫不及待地挑出所有御品任少年挑选。
少年撩起纱帐,问榻上姿势妖娆的人:“你怎么到空桑来了?”
虽说因着少年与伊桑的血缘关系,空桑和宴仙坛之间没再出什么大的矛盾冲突。但到底是对手一样的存在,何况灯影牛肉还在两方对峙的时期高调加入宴仙坛,他在空桑的不受待见程度可见一斑。
“来找一个数月未归、乐不思蜀的小孩儿啊。”他跟没骨头似的,刚从床褥上直起身,便挨到了少年身上。
灯影牛肉的指尖从少年的眉心开始,慢慢滑过鼻梁、滑过唇瓣,沿着下颔最终停在喉结处。
致命之处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。
少年皱了眉,拍开他的手。
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充满异域风格的衣衫。华美的松石绿色,配以轻纱珠饰,轻盈之余显出了灯影牛肉修长健美的身形。
“可算注意到我这身新衣了?”灯影拿下缠绕在臂膀上的绿纱,用它围着少年的手臂打转,在玩什么小孩儿游戏似的。“好看么?”他问。
“嗯……不错。但是……还是更喜欢你穿红色多些。”
闻言灯影的眉眼间露出了惋惜的神色:“哎呀……前些日子佛跳墙那一身绿色新装你可是赞不绝口——我就是听着这消息,才专门做的一身……可惜了,看来我这‘松石映翠’还是比不上那‘孔雀明王’啊……”
“你何须同人相比。你自己就挺好的。”
——还不是想让你多看几眼。
灯影牛肉没有说出口,却笑了起来,扣着他的肩膀将人压到床褥上:“我可想你想的打紧呢……你可曾想我了?”
“别闹。”少年想要推开他,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早被柔软的绿纱紧紧缠住。他挣了两下,绿纱虽薄,却坚韧,磨红了手腕也没挣脱。
“莫动了,”灯影握住少年的手腕,隔着绿纱吻下去,又慢慢掀起眼帘去看少年,“这般……我可是要心疼的。”
灯影牛肉有一双轮廓极美的双眼,眼角上挑的弧度比妖精还要惑人。这一眼望过来,倒是少年看呆了。
腰间忽然一松,束在腰上的金色丝带挂在灯影瘦长的手指上,手腕一动便轻飘飘地被抛了出去。
少年猛然回神,见灯影的手指大有探入里衣的趋势,忙压低了嗓门,又羞又怒斥道:“住手!”
似乎没有料到他如此抗拒,灯影先是愣了一下,复半垂下眼帘,笑容变得有些危险:“从前的你可不会这般反应。看这样子是……”他的手指重重碾过少年的下唇,“……可是有人动过你了?”
在宴仙坛时,灯影牛肉便喜欢动手动脚,解衣扣扯腰带什么的都是常事,一开始少年不胜其烦,后来倒也渐渐习惯了,断不会抗拒至此。
“……别胡说!”否定的回答,却是躲闪的眼神。
灯影牛肉起身,解开绿纱,不再压制着少年。
少年抬眼去望他。正好是逆光。那个面上总是带着笑意与骄傲的辰影阁主,第一次的,眼中流露出哀伤又不甘的神色。
“知道吗,圣子大人。我有一样很宝贵的藏品丢了。”
“嗯?那把它找回来?”
“不。”灯影冲他笑,那笑容宛若皮影戏的幕布,又薄又脆弱,可其上的皮影戏演出却十分动人。
“他已经是别人的宝贝了。我要不回来了。”
【风生水起】
俞生日常忙碌。
眼下东海安定下来了,诸事步入正轨,手上的事务也不再同开始时那般的多杂。
稍有空闲的俞生,心却乱了起来。
案几上待办事务无法让他平静。
殿堂上精致的珊瑚饰品无法让他平静。
海中游动的鱼群、摇曳的海草、嶙峋的怪石,都无法让他平静。
说好的要去见他,可每每站到万象阵旁,阵中交错的、丝线般的金光,将他的心绪扰得更乱。
于是他总是后退,没有踏进万象阵中。
无法专心。
焦虑又烦躁。
俞生推开面前的事务,到陆地上去了。
他坐在岸边的礁石上,看着海浪一层一层向岸边盖开又退去,他摊开手,魂力流转间,一尾幻化出的小鱼摆动着白金色的尾鳍,倏地跃进海水中。
这是简单至极的幻术了。
俞生动动指尖,又是一尾小鱼。
就在它即将也跃入海中时,俞生一惊,它瞬间消散。
“小鱼真有意思。”少年正站立在他身边,海水漫过靴面,身子微倾,侧过脸笑着望他。
就在那一瞬间,俞生忽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。
俞生生于海长于海,自化灵便见过大海万般面孔,可少年那一双眼睛,澈如白昼日光下的粼粼海面,静如圆月当空、海天相接、潮声连连,是他所未见、不知的海域。
“你喜欢?”俞生移开视线,又幻化出数尾鱼,绕着他们二人打转。
“很美啊,不是吗?”少年的手指从没有实体的鱼儿身上穿过,“自天海会武一别,就再没见过了,今日恰好也想到海边走走,就过了万象阵到这儿来,可巧遇到你了。”
“你跟这鱼儿一样。”俞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,又道,“这海域与岸上的渔家,我是最熟悉不过了——我陪你走走吧?”
少年没有在意俞生的前一句话,应承得爽快。
——你就像这鱼儿一样。
俞生遥望海天相接之处,碧蓝的海与青色的天只隔一线,似乎只要再努力一把,海水便可触及广袤蓝天。
——跃入水中,漾起涟漪又消散。
——可涟漪有否,鱼并不在意。
——惟水记之。
【松鼠鳜鱼】
蟹酿橙无比期望少年能多看看自己——空桑一众食魂亦是如此。
可松鼠鳜鱼却想着——
你别再看着我了。
少年在鸡舍隐蔽的角落找到了消失两天的松鼠鳜鱼。
身为暗卫,平日里便神出鬼没的,除了少年,其他人倒也没发觉他消失的事情。
松鼠的掌心上还有伤口,月牙状的,是自己握拳过力而致。伤口已结痂,手掌中凝固着曾经淌出血液。
少年带他回了房间,细细清洗了伤处,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,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。
“无事,不必为我担心。”
少年似乎又对他脸上的面具起了兴趣,问他,前一阵子明明都摘下来了,为何又戴上了。
暗卫伸手抚过面具边缘,回答:“我离不开它的。”
——我离不开它的。
——你可曾见过水晶兰?
——生长在潮湿阴冷的黑暗中时,是洁净又美丽的白色;可一旦见着了阳光,蒸干了水分,就成了丑陋的黑褐色。
——像极我了。
——我只属于黑暗。
【太白鸭/绍兴醉鸡】
今夜是圆月。
太白鸭仰躺在屋顶,晃晃手中酒瓶,仰头饮了一大口,递到身边的少年面前:“佳酿,不来一口吗?”
少年有些犹豫,到底还是饮了一小口。酒烈,呛得他咳嗽起来,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咳嗽,脸颊透红。
“哈哈哈哈!”太白鸭笑了,“你这酒量可不大好啊,得多练练。”
少年被呛了个懵,一时不知回什么好。
就听得太白鸭一句:“喂,想看我舞剑吗?”
少年未有回答,酒瓶已被夺了去,太白鸭又饮了两口:“今日我心情好,给你开开眼!”
言罢,利剑已出鞘,太白鸭轻身跃到窄窄的屋脊上,立于清风明月间,手腕一动便是漂亮的一招剑式。疾如骤雨,缓如闲云,繁如百花,厉如雷霆。
“霍如羿射九日落,矫如群帝骖龙翔。”太白鸭痛快饮酒,酒瓶高高抛起。
“来如雷霆收震怒,罢如江海凝清光。”酒瓶落于剑尖。
少年看得痴了,却见太白鸭目光斜了过来。
下一秒凌冽剑气擦过颊边,留下一道小小的伤口,伤口实在太小了,少年甚至没感觉到痛。
但这确实吓到了他,却见太白鸭收了剑招,冲他笑:“怕了?”接着揽过少年的肩膀,带着一身醇香酒气吮掉少年面上伤口的鲜血,魂力聚在舌尖,轻轻舔过时伤口已然愈合。
然后太白鸭就被人推了一把,后退几步。
绍兴醉鸡将少年拢在怀里,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甚至隐含怒气:“用剑指着他——你是需要醒酒药吗?”
太白鸭不言语,抬手虚晃几招。猛觉不对,立即退开去。
——他虽是玩笑,但绍兴醉鸡接招毫不留情,甚至隐隐有了白鹤亮翅之势。
“他身体不好,不能喝酒。”说着绍兴醉鸡就要带少年离开。
“啧,我带他回去。”
不等另外两人的反应,太白鸭已经抱起少年,施展轻功离去,起步落地均轻盈无声,晚风舒适、月光皎洁,正是景色极佳的一个夜晚。
【三鲜脱骨鱼】
少年的珍宝阁里放置的都是三鲜脱骨鱼寻来的宝物,吊坠耳环夜明珠,能放在珍宝阁里的,都是阿喻精心选过的极品。
这日正把玩着那些个指环吊坠,忽被人蒙了双眼:“怪盗要来偷珍宝了!”
少年笑:“这些东西本就是你寻来的。”
阿喻却是一把抱起他:“谁说那些东西了,这才是我要偷的珍宝!”
亦是夜晚,朗月当空。
阿喻轻功也是极佳,少年在他怀抱里发声:“你这轻功,倒跟太白鸭有的一比。”
阿喻抱着他的手紧了一下,话中带笑,恣意张扬:“我可一定比他要厉害,你信不信?”
两人落地,少年还未给出回答,阿喻做出难过状:“你不信我吗?”
少年笑,颇为无奈的样子,哄他:“信,自然信,阿喻最厉害了。”
虽知只是哄人的话,三鲜脱骨鱼还是笑了。
“今日为何来找我了?”
“想见你啊。”回答的理所当然,阿喻手指一翻,便是一朵鲜艳的楼兰曼达花。
少年下意识地捂住口鼻,阿喻见状,解释道:“不怕,我已除了它的蕊,不会有迷幻作用了。”
说着将花簪在少年鬓边,端详两眼,笑着将头搁在少年肩上:“真好看。”亦不知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。
少年轻轻碰了下花朵:“阿喻,如果是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的。”
阿喻轻笑两声,伸手揽住他的腰:“真的只是想你了。”
风筝,知道吗?
飞得再高再远,总是有那么一个人牵肠挂肚。
三鲜脱骨鱼埋首在少年项间,忆起初见时那双懵懂干净的双眼,又想起自己在透过琉璃窗的照进来的彩色阳光里,张开双臂了无遗憾地倒下去时,少年扑过来,喊着他的名字,费劲地拽住他的手。
少年给他讲过一个叫《蜘蛛丝》故事,他已不记得别的,只依稀记得地狱中的 犍陀多死死握住佛祖赐下的一根蛛丝,往光明的极乐世界爬去。
他想,少年就是这蜘蛛丝吧。
让他甘愿承受不得之苦,甘愿牵挂断肠,甘愿在他身边画地为牢。
––––end––––